和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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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泽绍退进了利马城内,架起了手头所有的轻重武器,几乎绝望的瞄准了来犯的敌人们。那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苗先生放出话来,要把这个素未谋面的楚泽绍“赶进山地里去”!

这话让楚泽绍出离了愤怒。他在幼小时候就加入了游击队,打了十几年的仗,只有他欺负人、没有人欺负他的。现在这个苗先生用着不甚高明的战术,竟硬是将他逼进了绝路!

这片土地上没有完全的无神论者,楚泽绍开始怀疑,怀疑苗先生的运气压过了自己,那老东西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克星!

苗先生可恨,穆世更可恨!

他一想到穆世,心都痛了。

他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从不谈情说爱。可是他真觉着自己是惦念穆世的——他愿意天天看到穆世,供着他好吃好喝好穿,跟他说两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在高兴的时候抱着他转上两圈……没别的想法,就这么点心思!

“这还不算爱吗?”他在心里和自己讲话:“我原来是祸害过他,可那时候他拐走了邦妮啊!后来要不是我把他从山里捡回来,他现在早烂的连渣都不剩了!我对他也有过许多好处,他难道就看不见吗?”

他想不通。

想不通,就暂且放在一旁不去想,谁也不是情圣,还能整天在这些事上费精力?

他不想再回山地打游击——风光了这些年,谁愿意从头再来呢?况且他和苗先生又没有仇恨。思来想去的,他自动降低了身份,开始向苗先生讲和。

根据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的原理,苗先生的通道正好经过布确与利马的交界处。楚泽绍写去亲笔信向苗先生保证:“本人不但让出大路请您老人家的商队自由通行,而且沿途还可以提供保护和给养;如果您老人家的部下愿意到利马境内做点生意的话,本人当然是一个子儿的税款都不会征收,另外还有许多优惠。

除了这份美妙的保证之外,他又派鲍上校押了大批贵重礼物送去苗先生处,其中还包括几十名顶年轻顶漂亮的大姑娘。鲍上校受了楚泽绍的嘱咐,见到苗先生就跟见了大活佛似的那么恭敬,当场就跪地上磕了几个头。苗先生猝不及防的受了这个礼,没有准备,吓了一小跳。

鲍上校本是个很要脸的伪青年才俊,不过此刻为了他那楚主席,也只好姑且抛弃脸皮,在苗先生跟前卑躬屈膝,表示利马这边已经完全被对方打服了,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从此以后必定老老实实,一切全唯苗先生马首是瞻。

苗先生心里挺高兴,同时又有点为难——他答应过穆世,要把楚泽绍赶进山里去的。

“这个……”他没心没肺的,当着鲍上校的面就回头问宝贝:“怎么办才好呢?不好对穆先生交待啊!”

宝贝身姿笔挺的站在他身后,听了这话就面无表情的答道:“我们当初只答应保证穆先生的安全,并没有做出其它承诺。”

苗先生皱起眉头:“话不是那样讲。穆先生同我也是个忘年交的朋友,如果我贸然答应了楚主席的求和,到时候见了穆先生,我可是……”

这时候他才想到鲍上校还站在自己对面。停顿了话头,他起身向鲍上校风度翩翩的一点头:“请稍等。”随即带着宝贝进了内室。

这回四周没有闲杂人等了,他接着说了下去:“我总是不愿意让穆先生失望嘛!”

对于这番言论,宝贝在心里嗤之以鼻,脸上却依旧是面无表情:“穆先生也未必会失望,他现在不是又重新掌管布确了么?先前合作的时候,嘉措喇嘛说他是什么也不要,只想出口气而已;结果呢?我看他是什么都要!”

苗先生听了儿子的意见,自己再仔细一想,觉着宝贝的话也很有道理。

宝贝见他犹豫,便又接着劝道:“您是来开辟入海通道的,又不是来打仗的。在这场战争中我们已经付出的够多了,每一发子弹都是要用钱来买的。”

苗先生听到这里,终于做出了决断:“那就不打了!其实我在这穷乡僻壤里住的很烦,每天听着炮声也很吵!好!就这么定了!至于穆先生那边……”

穆先生这一阵子把他敷衍的很开心,所以他有点不好意思直接去通知对方此事。

“穆先生那边,你去告诉他一声就是了。”他对宝贝下了命令。

宝贝答应了一声,倒是痛快的很。

至此,这场糊里糊涂的大战算是告一段落。其中最悲惨的当然是小扎尔贡,他已经彻底的消失在了布确这片土地上;最幸运的当然是穆世,他凭借着嘉措喇嘛的活动和苗先生的帮助,居然飞快的东山再起了。

至于苗先生,也达成了自己的愿望;而楚泽绍则是倒霉透顶,在谁也没招惹的情况下,险些被撵去了山地里做猴子。

宝贝离开已然安静下来的前线,驱车回到后方,去向穆世通报那个令他失望的停战消息。

穆世如今,住在一处小镇中的财主家里。

宝贝进镇子时,驻守在此处的部下军官前来迎接他,同时兼作向导,将他引向穆世的住处。

穆世所居住的宅子是一座二层小楼,楼前有宽敞的大院子,院门敞开着,有布确卫兵站在门口把守。宝贝的汽车从街角拐过来时,正赶上穆世从外面回来。宝贝从车窗中向前望去,只见穆世站在一辆黑色的汽车门前,正伸手从车内拉出一名高个子青年来。那青年仿佛是腿脚不大利落,下车之后还晃了一下,穆世就亲亲热热的搀扶了他,两人都是满面春风的,瞧着那关系可是非同一般。

宝贝先前从未留意过穆世的身边人,此刻便有些诧异,问身旁部下道:“那青年是穆先生的什么人?”

部下军官微笑着沉吟了一下,随即用一种颇为幽默的语气答道:“就算是穆先生的……太太吧!”

宝贝以为自己听错了,就很疑惑的转向那军官:“什么?”

那军官脸上的笑意加深扩大了,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冷嘲:“就是那种关系……穆先生好像是特别喜欢年轻男人。”

宝贝哼了一声,没有很惊讶,也没有发出评论。及至汽车停在了院门口,他傲然下车,直奔楼内而走,守门的卫兵晓得他的身份,自然也不敢阻拦。

宝贝进门之时,穆世正在和普嘉玩笑。

如今这形势好的出人意料,他和普嘉都喜气洋洋的,觉着前途一片光明。不想正是有说有笑呢,宝贝忽然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普嘉立刻收敛了喜色,很识相的低头从侧门退下。而穆世一手拎着刚脱下来的西装上衣,望着宝贝,莫名其妙。

宝贝向他微微一点头:“穆先生,打扰了。”

穆世把上衣重新穿好,脸上的笑容也不见了,神情简直堪称严肃:“原来是苗先生。”

宝贝开诚布公的指出了他的错误:“家父姓苗,在下并不姓苗。”

穆世板着脸答道:“哦,是么。”

双方在沙发上相对落座了,一时又有佣人送了冰镇过的饮料上来。宝贝端起一杯凉汽水,顺势将目光扫向穆世。

现在已经进入夏季了,穆世却还打扮的严密,将身西装穿的一丝不苟。宝贝灵机一动,忽然出言调侃了他:“穆先生这样衣冠楚楚,不热吗?”

穆世很端正的坐在沙发上,姿态舒适自然,仿佛是训练有素的优雅。听了宝贝的话,他微微一笑,语气很疏离的答道:“多谢关心,我还好。”

说完这话,他为了透着客气,又多问了一句:“您路上一定辛苦了,苗先生还好吗?”

宝贝很干脆的回答:“父亲很好。”

面对着宝贝,穆世深感压抑:“那就好,请您回去后替我向他老人家问安吧。”

宝贝可没看出他压抑来——或者说,他压抑的过于气派俨然,已经完全失去了压抑的本色。

双方静默片刻,宝贝在极度的不适和不满中,把苗楚停战的详情告知了穆世。

穆世很专注的听他说完,然后点点头,轻声笑道:“是这样啊……也好,和平是第一位的,战争给平民带来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

宝贝没想到他会大而化之的扯到战争与和平上去,便忍不住撩了他一句:“穆先生说的很有道理,只有一点令人遗憾,便是您不能亲眼看到楚泽绍逃进山中了!您的仇只算是报了一半,这可真堪称是美中不足啊!”

穆世和蔼的、冷淡的、一本正经的说道:“无论是布确百姓还是利马百姓,我都希望他们可以过上太平安逸的生活。和大多数人的利益相比,我个人的事情可以忽略不计。”

宝贝毕生也没听过这么伪善的话,恨不能当场冷笑一声。

“穆先生真是慈悲为怀啊!”

“哪里,谬赞了。”

“难怪穆先生的威望如此之高,我们出兵不久便有这么多布确人来依附您。”

“那还不是托令尊苗先生的福。”

“家父对您也是赞赏有加。”

“是么,那我惶恐之至了。”

宝贝又瞟了他一眼,感觉穆世现在好像一尊完美而标准的塑像——非常的英俊体面,非常的温文尔雅,就是少了点人类的活气。

他有心将穆世抓过来用力的揉搓摇晃一番,看能不能从他嘴里逼出两句人话来。不过这当然只能是个想法,全然没有实施的可能。

穆世邀请宝贝留下吃晚饭,宝贝拒绝了。

穆世松了口气。

宝贝客客气气的告辞离去,穆世送他到院门外。

眼看着汽车发动离开后,穆世一边脱外衣一边向楼内走回去。进入楼内他站在一楼向二楼大吼,声音穿透楼板:“普嘉!下来吃饭!热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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