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有成竹,遏反弹于萌芽

大政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发生了!20天前去世的前老板无限信任、托付一切的CEO高拱,在新董事长上任的第6天,被突然宣布开除公职,立即生效!

这个消息在一顿早饭的工夫就传遍首都的大街小巷。没有在现场亲身经历的人,无论是身在官场还是普通百姓,乍一听说,普遍的反应是“不可能”!

是啊,高拱不是首席顾命大臣吗?小皇帝还小,没有能力行使权力,中央的大权依法依规不是掌握在高拱手里吗?他怎么说栽就栽了呢?难道满朝文武斗不过一个太监?

在现场的高级干部们,一个个目瞪口呆!

是啊,这太不可思议了!从职位上说,高拱已经身为首相、首席顾命大臣,就是说达到了顶点,他还要什么?从道德节操上看,高拱两袖清风,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的问题;从他的才能和贡献上看,举朝公认;从他执政的实践看,高拱一向开诚布公,没有任何结党营私的行径。那只有从政治上搞垮他,说他不忠、专权!执政的位置给他,不可靠。显然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哪里能够服众呢?“宪法”有规定、先帝有嘱托,小皇帝年幼,顾命大臣就应该承担治国理政的责任啊!况且,谁说他不忠?他是先帝托付天下的人,小皇帝说他不忠,不是说亡父没有知人之明吗?这不等于给了尸骨未寒的亲爹一个耳光吗?更何况,小皇帝才10岁,刚刚坐上龙位才6天,就知道高拱不忠,谁会相信呢?

大家也被这形势给搞蒙了。昨天的情况还很乐观的嘛!那份要求权归内阁的公文,连同“俱依议行”的批示刚颁发下来,说明皇家也是承认“宪法”、承认高拱有权处理国务的啊,怎么一夜之间就变天了呢?!

可惜啊!可惜!都以为是胜利者的,却反胜为败;都以为必败无疑的,却反败为胜。这么多满腹经纶,正义、公理在握的文武大员,斗不过一个太监!有人叹息说。

可恨啊可恨!张居正,一个读书人,堂堂宰辅,为了权位不惜卖身投靠太监,背后向自己的生死之交捅刀子!有人咬牙切齿地骂着。

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会议刚散,刚缓过神儿的吏部副部长魏学曾大声说:“皇上刚登极几天,第一次开会就是开除首席顾命大臣兼首相公职的,怎么能以这样的事为开始呢?况且,开除高拱公职的文件是谁起草的,不可不明示给广大干部!”

“议员”们也很激愤,特别是弹劾过冯保和曾经吹响集结号准备弹劾张居正的那些“议员”,又恨又怕,坐卧不安。“不行,必须抗争!”有人首先提议说。

张居正回到家里,马上就写好了为高拱辩护的公文,又派人到另一位“常委”高仪家,要他也签上名,“强烈”要求皇帝收回成命,让高拱继续当领导。

当然,批示意见他也拟好了,核心的一句话是责备张居正再这样替高拱说话就是“党护负国”,他早就让人秘密送给冯保。

与此同时,冯保派人把他掌握的干部队伍的动态向张居正通报。

此时的冯保不仅是大内总管,还继续兼任特务机构——东厂的一把手,“以印提厂”,这是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但是,权力掌握在他的手里,别人也没有办法。

东厂的特务,主要任务是监视干部队伍。不用说,在准备发动政变的时候,部署特务严密监视干部们的动态是善后环节的一招。

张居正并不紧张,他已成竹在胸。

张居正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很善于把握和研判形势,而且也很善于从前辈那里学习经验。

在决定发动政变的时候,张居正一定对方方面面的情况都做了分析。

高级干部固然不会赞成政变,但是不赞成未必就反对。因为高拱的毛病是不尊重甚至无视“祖制”,今天要改这个制度,每天要改那个政策,连海禁也敢开!反腐败也敢动真格的!触动的利益太大、得罪人太多,高级干部中内心认同他的做法的不多。所以整倒高拱,大家可能会觉得手段卑劣、道义有亏,但是不大可能会为高拱挺身而出。当然,不排除个别人会反弹,张居正也有办法对付。

“议员”们比较麻烦,会反弹,因此,张居正认真考虑了应对措施,做出了部署。

部署不部署,张居正也不怕。他写过《承天大志》,知道当年16岁的嘉靖皇帝发动“议大礼”运动,几乎所有的高级干部都激烈反对他的意见,但是最终的胜利者却是嘉靖皇帝他老人家。为什么?权力!现在,冯保在内、张居正在外,里应外合,实际的权力已经大于嘉靖皇帝了(因为嘉靖皇帝行使权力多少还要受到内阁的制约),权力在手,关键看敢不敢用!别瞻前顾后、犹犹豫豫,话先说到,再不听,对不起,要上手段!这时候就必须一味强硬、高压,丝毫不能动摇!当年的嘉靖皇帝他老人家不就是这样做的吗!

这一切,张居正都准备好了,所以他不怕,很淡定,一散会就马上回家了。

其实,张居正最担心的也是他最需要做工作的是,大家都在怀疑是他和冯保勾结,联手整倒高拱的。勾结太监,背后向好朋友捅刀子,这是污点,不仅是人品、道德问题,也是立场问题,张居正不想也不允许这样的污点玷污他!

所以,张居正现在集中精力做这方面的工作。为了给诸位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这个话题后面再集中去说。

现在不妨再回到“议员”们那里看看。

情绪激动的“议员”们,不大会儿工夫就平静下来了。

怎么回事呢?原来,刚才已经有人按照事先的安排做了“议员”们的工作。当然不是张居正另外派去什么人,而是“议员”中有人接受了这个使命。

“现在,高拱高阁老被驱逐出京,高仪高阁老重病在身,不能到内阁上班,内阁里只有张阁老一个人。道路传闻冯保和张阁老关系不错,倘若现在出面给高拱求情或者弹劾冯保,那么文件报上去,不是冯保亲自批示,就是送张阁老拟批示,结果是什么?不仅救不了高老,还会把自己的前程葬送了!谁不知道张阁老和高老两个人是生死之交?高老用的人,张阁老一定像高老一样信任、使用。”

这样一番话,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总体上很有说服力,很起作用,“议员”们放弃了抗争。

高级干部里有点儿动静。吏部副部长魏学曾曾经替高拱出面警告张居正,转眼之间,却是高拱狼狈而去。震惊之余,他不接受这个现实,质问开除高拱的文件到底是谁起草的。散会后,他又到各部部长、各“直属机构”首长那里串联,要组织“九卿”到张居正家去讨说法。

“哎呀,我身体不好,突然头疼得厉害!”一个部长说。

“你看,多不巧,我老婆要生娃了,我……”还有部长说。

“算了吧,魏老,你觉得还有用吗?”有部长反过来劝魏学曾。

魏学曾组织的游行示威,高级领导干部纷纷耍滑头!魏学曾没有办法,咬着牙,还是和个别高级干部到了张居正的寓所前。

“张阁老身体有病,吩咐谢客!”门卫对前来讨说法的魏学曾几个人说。

“我辈要见张阁老,有几句话要说。”魏学曾说,态度很强硬。

“你们要干什么?”管家游七出来说,“你们知道吗?张阁老现在躺在**,忍着病痛,在为高老申辩,你们来干扰他,是不是唯恐张阁老替高老申辩成功啊?你们对高老就这么仇恨吗?!”

魏学曾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垂头丧气地打道回府了。当然他的表现张居正知道了,关键时刻能够考验一个干部,像魏学曾这样的干部,他马上要“用”的。

另外一个顾命大臣高仪听到高拱被驱逐的消息,连续吐血3天,结束了55岁的生命。

有学者说,政治是有成败的,成的不一定都是好人,败的也不一定就都是坏人,政治的成败和人格的高下不是对等的关系。中国历史的吊诡处在于:对者出局。这话用在高拱和张居正身上,再恰当不过。

专制权力温情脉脉的面纱下,掩盖的是残酷、恐怖的本质。刀光凛凛,令人不寒而栗。残酷和恐怖的氛围在,多数情况下并不需要真的动刀子就足以使身处其间者在内心深处形成自律机制,时时刻刻约束自己的言行,而放弃了对正义、公理的坚守。

因为要坚守正义、公理,就得付出代价!由于坚守而带来的后果是常人所难以承担得了的!因此,无论什么手段,只要把权力夺到手,就是胜利者!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寇是也,构陷高拱的政变就是如此。

因此,无论人们是不是接受,至少表面上看,政变所造成的冲击波很快就趋于平静。

站在张居正的立场上说,他是有抱负、有才干、有使命感的高级领导干部。在和高拱搭班子的过程中,一方面,无论高拱是不是有意识,反正张居正的个人尊严受到伤害;另一方面,高拱的政见和做法,让张居正为“皇和国家”的前途担忧,所以他希望按照自己的意志,施展宏伟的抱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舞台上,第一主角只能有一个,张居正要当主角就得把已经占据这个角色的人换下来。

怎么换?不能明争必然暗斗。暗斗就没有规则可言,也就是说,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样的体制决定了这样的丛林生态。

由于夺权的不正当性,维持权力只能靠高压。高压政治是假定只有自己是最英明、最正确的,为贯彻自认为正确的主张而不惜使用暴力。在强大的威权打压下,中国暂时进入了一个没有反省从而没有忏悔、没有耻感、不讲操守的时代。

高拱太讲究牌理,相信正义、公理在手就无所畏惧,所以他注定会被淘汰,这是专制体制、人治官场逆向淘汰定律所决定的。即使张居正不去淘汰高拱,李居正也会淘汰他。只不过,张居正和高拱是生死之交,这样做让大家感情上接受不了而已。

好了,现在刚“换届”才仅仅6天,离张居正入阁不到5年半,先后和张居正在内阁共事的8位同僚(其中3位首相),包括他的恩师徐阶、座师陈以勤、好友高拱、同学李春芳和殷士儋、老前辈赵贞吉、郭朴以及高仪,都被淘汰出局,张居正是唯一屹立不倒者,是唯一的大赢家!

无论如何,我们还是要祝贺张居正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登上了读书人所能够攀登到的最高峰!希望他履新愉快,大展宏猷!

张居正上台的这个时期,正是人类历史上非常关键的一个历史阶段,我们中国也处在历史的拐点上,转型的门槛儿已经在望。在这难得的历史机遇期,倘若张居正能够继承高拱的政策,以他所具有的权势和手腕,或许,中国历史有可能揭开新的篇章!

我们期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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